Rene

01.
如果喜歡可以衡量，那麽有多少顆蘋果重、多少塊巧克力甜，多少顆檸檬酸，多少、多少......

二宮最近搞了一套自己的哲學理論，同桌的相葉比發明者來得興奮，他在空中筆劃，「我和小和的友情大概有全世界這麼大。」

相葉說著也不害臊，閃閃發光地看著二宮不停傻笑。

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，二宮顯得不那麼驚訝，他對眼前這個身份同桌實則是個笨蛋習以為常了。

「哪來這麼大，我看跟米粒差不多吧。」二宮原本在筆記本上頭寫了剛剛告訴相葉的衡量哲學，他隨便用橡皮擦糊了幾下，抖了抖，橡皮擦屑都掉在相葉的課桌上。

相葉眉頭連一厘米也沒皺，只像個兔子一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。

「小和對大野前輩的喜歡有多少啊？」

二宮的嘴角抽了幾下，氣呼呼地甩了一陣風到相葉臉上，「去去去。」

不顧相葉在後頭嚶嚶嚶，說到大野二宮就來氣，昨天晚上放他鴿子可還沒原諒。

大野是二宮的前輩也是交往三天的男朋友，只僅僅三天，他們的熱戀期大概已經耗完了。

大野是美術社的社長，瀕臨廢社的階段，身為社長也不慌不忙，反正有個地方讓他畫圖就好。

二宮是熱音社的社員，是學校樂團裡的吉他手，但樂團裡的主唱空缺中。

和大野交往的動機非常詭異，其實是二宮看上了大野的嗓音。在二宮值日的某一天，他路過了美術教室，裡頭只有大野一個人，他原先沒有太多的興致，剛要經過前門，裡頭傳來小小聲的哼唱。

「你要不要來當我們團的主唱啊？」二宮沒吭一聲地走進教室，走到大野面前劈頭就問。

大野眨了眨眼，「什麼？」

「來當我的主唱吧！」

「誰的？」

二宮想是在面對一個聽力不好的老人，少有耐心地在說了一次，「我的。」

只見大野揚了揚眉，二宮心想不能放過這個機會，大野已經有一半的興致了，就只差一半讓他入坑。

現在的情況根本不適合安利樂音社的歷史起源，二宮想著要是錯過眼前這個人，那到底何時才找的到他們團的主唱。

「我......」二宮環顧了四周，就大野一人在這裡，他又看了看大野的畫，是桌上的蘋果。

「我當你的模特，你沒有模特吧！」

大野歪了歪頭，「誰的？」

二宮的耐心指數下降兩格，他已經快要沒有耐心面對這個聽力有問題的人了。

「你的！」

二宮有點後悔了，聽力不好還能當主唱嗎？

大野勾起了嘴角，手撐著臉說，「好啊，」

雖然成功招募到主唱，但可能是個聽力差的人，不過目前可以暫時放心無法成團的危機，二宮和大野交換了聯絡方式，開開心心道別後一溜煙就消失蹤跡。

隔天，相葉霹靂啪啦跑進教室，連書包都沒放下，大氣都還沒喘足，就使勁搖晃二宮的肩膀。

「小和你談戀愛了怎麼都沒說！」

二宮差點被搖到頭暈，「說什麼啊，我萬年單身你還要問，故意刺激我嗎？」

「不對啊，你明明和那個大野前輩交往了不是嗎？他剛剛拒絕了一個學姊，之前他拒絕別人的理由都是沒興趣談戀愛，剛剛他說他是樂音社吉他手的人了。」

「你不就是樂音社吉他手嗎？」

二宮的眼珠子不停打轉，他在思考剛剛那一連串的話裡有多少他無法理解的部分。

大概停機了30秒，相葉已經成功喘夠了氣，默默把書包掛在桌上，安分地坐在位置上等二宮給他個交代。

「喔......確實是這樣啦。」二宮默默點了點頭，沒錯，昨天他是說了我的主唱這句話。

一反應過來事情不妙，他拋下相葉一人在位置上喵喵喵，跑到大野的教室外請人喊大野出來。

「你為什麼說你是我的人啊？」二宮看著走廊沒人，小聲地在大野耳邊質問。

「不是你說的嗎？你還是我的人了呢。」大野露出笑容，黏呼呼地笑著。

二宮大概是遇到除了聽力差還斷章取義的怪人了。

「我的主唱跟我的人差多了好嗎，你的模特跟你的人也是！」

二宮差點氣到中風，他氣呼呼地在原地跺腳，大野將這一切看在眼裡，他又笑了出來。

這個爽朗學長是誰啊，二宮在心裡吐槽。

「這樣不好嗎？我們交往吧。」

突如其來的告白，二宮不像對相葉總是舉著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旗幟一樣，可以非常淡然地吐槽跟無視。面對大野，二宮立刻紅透雙頰，耳朵紅像是要滴出紅色顏料了。

「你！放學練團！」

02.
雖然昨天大野放了鴿子，但二宮是個說到做到的人，今天輪到給大野做模特的日子，他還是在約定的時間裡到了美術教室，只見大野一人坐在窗邊發呆，桌上沒有畫具，二宮皺起了眉頭。

都走到面前了大野還是沒有反應，二宮敲了敲桌子，「你昨天怎麼沒來練團?」

大野回過神，他抬頭看向二宮，對上視線的時候，大野淺淺的笑了，「我們還是算了吧。」

二宮滿臉疑惑，他看著大野挪開椅子準備走出教室，他伸手拉住大野的手，「你在開玩笑?」

手指的溫度微熱，大野抽開手，他回頭面對二宮，可他沒說一句話。

「分手?」二宮沒有表情，他心想可真好笑，他們交往三天，沒頭沒尾的，然後在三天後分手。

「你不是沒答應我嗎?」

二宮深吸了一口氣，他抓了抓頭，笑了。

「只不過是比喜歡還要少一點。」二宮拋下這句話，他從大野身邊快速走過，掀起的風裡帶著淡淡的薄荷味道，是二宮制服上的味道。

其實二宮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在短短幾天裡就喜歡上大野了，他明白喜歡這種情緒是像龍捲風的，但也正因為快速，所以才這麼快就消失無蹤了。

二宮從來就不知道大野的心思，當大野對他說「我們交往吧!」時，他摸不著頭緒。他沒有拒絕，可也沒有答應，或許就像大野說的，他沒有答應，不算交往也不算分手。

只是自顧自地喜歡，然後一不小心搞砸了。

真的搞砸了。

大野坐在桌邊，他看著窗外的夕陽灑進窗邊，暈黃又偏紅，他委屈地憋著嘴。

「明明是我喜歡你多一些。」大野喃喃說著。

03.
相葉一走進教室就知道事情不太妙，但身為同桌又是10年的青梅竹馬，他還是決定當個勇者。

「那個，小和?」相葉試探性地拍了拍二宮的肩膀，只見眼前的人頭也不抬，大力按著手機螢幕，現在是把龍族拼圖當馬力歐玩了嗎?

「呃.....你和大野前輩吵架了嗎?」相葉的話才剛落下，二宮很明顯地抖了一下肩膀。

相葉眨了眨眼，他想他還真的是神機妙算，也是啦，可以惹二宮不高興的人除了自己就只剩下大野了。

「那個啊，剛剛在教室外面，大野前輩......」相葉話都還沒說完，二宮已經跑到走廊上了。

「相葉氏!」

二宮氣呼呼地走回教室，他氣憤地窩回自己的座位上，不想理在後桌當鴕鳥的人。

「唉呦，我又沒說他還在，而且我是要說，他剛剛答應和學姊去看展覽了。」

不說還好，二宮整個人跳了起來，「什麼展覽?為什麼跟學姊去!」

二宮真的不明白，才認識大野幾天，他居然會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而有情緒起伏，當時是被大野的聲音吸引了才走到他的面前，那人眼睛裡有光芒，在微長的瀏海後，還是檔不住那股炙熱。

彷彿早就注視著你，就像是一直都將你的模樣記著，含笑的雙眼裡，有著快要溢出的期待。

碰上那樣的眼神，二宮無法招架，他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，心跳加速得措手不及，如果一見鍾情就是這麼一回事，那麼現在想來，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戲劇化。

一見鍾情並不是膚淺，真的不是。

「美術館吧，最近不是有微型展，女生嘛，都喜歡可愛的東西。」相葉識相地咬著早餐，他不敢再去踩二宮的雷，看著前座的人還低著頭按著手機，可能是剛才的皮還沒繃得夠緊，他又問，「你不問大野前輩嗎?他平時都會拒絕的。」

「我搞什麼給自己找事。」

「我倒覺得大野前輩很喜歡小和你呢，你在社團招新生的時候嗎，他有去看表演。」相葉見二宮不回嘴，他繼續說，「大野前輩是風雲人物啊，高嶺之花你知道吧，他出現的時候好多女生都以為他在看你們的鍵盤手，淺田玲。」

二宮不記得看過大野，在美術教室的相遇是第一次，他沒想到其實大野早就看過自己了，更精確來說，是知道他是個吉他手。

「但是我在旁邊看，大野前輩根本沒看淺田玲，他一直看著你的方向，但表演還沒結束他就走了。」

相葉的話一直在二宮腦袋裡打轉，他想，果這麼早就留意了，那為什麼現在卻放開了?

04.
或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，但二宮一向不喜歡逃避，他躲在美術教室外，他偷偷從前門的風細網裡頭看，大野正趴在書桌上休息。


三天的相處，不是所謂的交往，是互換條件的綁定。二宮突然明白為什麼大野突然不想繼續了，這只是個自以為是的條件，誰都沒有訂下契約，也沒有保固期，當然說散就散。

那麼是為了什麼，才讓自己將這三天的相處看得那麼重要甚至不想放手?

喜歡的感情滿溢，大野唱歌的樣子讓二宮動容，他在他身邊彈著吉他，其他成員都還沒來練團時，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練習。高音時微微皺起的眉頭，僅僅只是哼唱，都像是觸動了心弦。

一方面覺得找到了一個好主唱，另一方面也高興自己喜歡上了這樣的人。只是二宮沒去承認，他是喜歡上大也了，喜歡的程度有多少呢?他估不出來，他不知道怎麼去設算。

「你明明也會唱歌啊，怎麼不要當主唱又當吉他手?」大野在休息時間問了二宮。

「我想讓別人唱我彈的曲子。」

手裡撥動的音弦盈盈繞繞，將這樣的音樂轉化成歌聲，如果同樣身為主唱，就不能如此享受了。

「但我挺喜歡你唱歌呢，下次當模特的時候唱給我聽吧。」大野低頭玩自己的手指，指尖相碰的時候，二宮看得入神，他輕輕點頭，回了聲，「好啊。」

沒有機會唱給大野聽的歌，二宮現在就坐在大野的左邊位置上，他輕輕哼唱，沒有吵醒大野的睡眠。

二宮看著大野熟睡的樣子，輕輕的呼吸聲、一點點的打呼嚕，這些都在二宮的記憶裡，顯得特別的珍貴。

不會再見了，也不會再讓自己更喜歡了。點到為止就好的喜歡，正好保存它永遠的天真。

「可是好喜歡啊......大野智，我對你的喜歡果然不只一點點。」

喜歡的成份裡，含有幾顆檸檬的酸?
05.
大野轉學了，聽說是到美國研修美術。

「好像也沒有和學姊去看展呢。」相葉看著二宮的後背，他摸摸鼻子，正想繼續接著說時，二宮轉過身來。

「這關打不過，幫我打個手吧。」二宮的反應和往常一樣，他按著手機螢幕。

「這遊戲可不是這樣玩的......要不要去問老師啊，老師應該會知道大野前輩出發的日子。」相葉接過手機，螢幕明明就停留在和大野的對話框上。

二宮撐著臉，他看著相葉，他的眼珠子水汪汪，像小鹿一樣潔淨又天真，真好啊。

「相葉氏......你說到底有多重啊?一個人的心。」

被二宮的問題搞得頭昏腦脹的相葉，與其思考這種艱難的問題，對他來說不如直接去解決。他抓著二宮的手，半拖半拉走到導師辦公室，問了大野的導師，是今天出發的班機。

飛機的起降讓二宮更加不安了，他看著身邊的相葉，又看了看眼前的大門。

「我不要進去。」

相葉一句話也沒說，把二宮推大大門裡後，沒再跟上。

「你如果逃了我就把你的龍族拼圖帳號刪掉。」

很好，是個自殺行為。相葉立刻跑開二宮的視線範圍內，他站在販賣機前，思考著等一會兒二宮回來後，是要給他喝咖啡牛奶還是汽水呢?

希望汽水的碳酸可以像酒精一樣呢。 

廣大的機場裡，二宮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找人，但或許是命運作祟，他很快就發現大野。

與其止步不前，不如就問最後一個問題吧。

「大野智!」二宮跑向大野，他喊著他的名字。

如果喜歡是這麼讓人暈眩，那麼大概有多少酒精濃度呢?

「你來啦。」就像是早就預先知道二宮的出現，大野這麼回應著，他看著二宮的臉，他的眼睛裡有著自己的樣子。

距離三步，二宮覺得這是最剛好的距離了。眼看指針不停向前，二宮卻一句話也不知道從何開口，直到大野打破了沉默，也伴隨著二宮的臉頰發燙。

「你唱歌果然很好聽，下次再給我唱吧。」

喜歡的心情已經不知道如何形容了，到底有多少重也不那麼重要了，喜歡就是喜歡，不需要衡量，也不需要實體化。

「我們互相喜歡過對吧?」二宮最終只問出這句話，他看著大野彎起的眼尾，他感受到手心的發燙，心臟像是跑完100公尺一般的劇烈跳動，他就像是要暈了過去，好緊張也好害怕。

大野沒有回答，他往前走了三步，他們的距離為零，二宮聞到大野身上冷空氣的味道，有淡淡薄荷香，是和他的洗衣精一樣的味道。

二宮瞬間沒了力氣，他抓緊了大野的衣服，他將額頭抵在大野的肩上。

「謝謝你，再見了。」二宮推開大野，他朝他露出笑容。

不需要言語的衡量，也不需要再肯定些什麼了，一切都保留在最天真和單純裡，這樣就好了。

知道喜歡的味道和自己一樣，又或是刻意和自己相同，儘管在只有三天喜歡裡，也是一種珍貴。

只是不能一起走、不能併著肩向前了，可是相遇的美好一直都在。

還記得對方的一切，再次遇見的時候，還能靠近嗎?

END.